断袖(1/2)
断袖
酆都鬼气笼罩贯胸国都上空。
贯胸宫城外兵力加紧,可这些人明里暗里提心吊胆时不时瞥一眼身侧游弋的黑雾——这黑雾好生古怪,激起他们心头无尽恐惧。
人间少大妖,是以这算是头一回见“妖君”,他们惴惴又强撑着。
余火途经宫门时,朝着雾中的苍干躬身拜了一拜。苍干随意擡起二指向城内方向一扬,余火这才离开。
而浓雾遮掩后的问玄却并非死去,他介于生与死之间,他被混沌同化,他感到自己变成一枚眼睛。
他与万年前早已销声匿迹的妖魔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黑雾里。他的血肉中冒出上千颗眼珠,又转瞬消亡。
他的头颅从低级魔物的手指上长出来,他的意识已疯狂过上万次,又在无法言述的恐惧中一次次清醒过来。
而物外世界只过去弹指瞬息。
问玄死于黑雾,又因黑雾而重生上万遍。他的血肉与神魂被摧毁上万遍,终于生成此时此刻的模样。
他的脑海尚不清楚苍干是何人,身体就已俯首称臣。
他化成一滴水,一缕雾。
无数血肉融化,簇拥起苍干至高无上的宝座。
在凡人看不见的八方天幕之下,遮天蔽日升起。
苍干朝身后一瞥,似笑非笑道:“你搬的救兵来了。”
逍遥上神听闻信徒临死前的召引而来时,乘着云气在半空停滞许久,“...”
苍干支肘在玉座扶手上,双腿交叠,另一只手中正拈着枚明珠端详,他看也不看长风,道:“本尊与你们这些眼高于顶的天族,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至少也有三千年罢。”
长风怀中抱着一支拂尘,青袍外罩着层绉纱。面容冷硬似玉,神情无悲无喜,他落在雾气之外,颔首道:“看来帝君如今心性有变,若是从前,你既然能无声无息重临世间,想来让十二城五楼再倾塌一次也非难事。”
“自然非难事,”苍干捏碎明珠,齑粉从他指间流淌而下,他站起身,目光无端阴鸷:“只是于我而言,十二楼是毁是生无关紧要。上仙皆死,你还能稳居琼楼,我几乎要猜疑如今天庭局面是你和扶桑的手笔。”
长风目光一凝,似是想说什么,又止住。半晌,他话锋一转,视线落在黑雾上,道:“帝君为何今日在此大动干戈折磨一名人族?”
苍干懒懒道:“逍遥,在我面前你也不必装出这副模样。你传他九天真言不就是为了今日?你的道法是人间大道,不是天道,需得至纯至善之人才得以聆听。你身负天命,不能插手人世因果,你想要他死,只能让他自取灭亡。那你此时此刻这副模样又是做给谁看?我么。”
苍干似觉荒谬,竟嗤笑了一声。
“帝君在此难道就是为与我叙旧?”逍遥问。
“自然不止这几句。”
苍干黑衣下摆再行走间拂去黑雾,宫城前顿时一清。
他单手从虚空抽出一柄黑剑,指向长风,“凡人常说先礼后兵,我候你来是有事相求。”
长风垂眼扫过脖颈下的剑刃,道:“帝君平日这样求人?”
“我从不求人。”苍干忽而一顿,又慢条斯理道,“逍遥,你可还记得白药?”
长风听他提及白药,心头一沉,“你想问什么?”
苍乾道:“若有一人魂飞魄散,尸骨无存。历千年重回人间,轮回之中前尘洗尽,如何再寻找他的元神?”
逍遥瞬间洞彻,肯定道:“你寻到他了。”
“所以,”苍干握剑下压,杀意凛然:“你当知晓你若不答,说不得今日逍遥上神就要从仙籍中除名了。”
长风若有所思,“若是转世轮回,天界能令人忆起前尘的灵药多不胜数。元琼上神魂飞魄散,尸身化作粉尘,他这一点神识必定是有人几千年来昼夜不停从北冥之海到西极天渊苦苦搜寻所致。你想让他想起当年,就去找他化入天地的神魂。帝君,或许你做成过许多让人不敢想的事,可一人魂魄消散,就如同一滴水落入沧海。它被汪洋稀释,与汪洋同源,你要从这沧海中将那原本的一滴水分毫不动抽取出来,纵你是神,亦无能为力。”
苍干脸色不变,口吻隐有急迫道:“你以为我不清楚?我今日守株待你,就是想要第二条路。你是凡间万世道主,我不信你毫无办法。”
长风颈肉破开一线,混沌攀上,吮吸神血。他只得无可奈何道:“自然还有一条路可走。只要你能从人世搜寻出至纯至真的七情六欲,将它们送入元琼上神体内,为他重铸凡身。再让他尝过世上最浓烈的爱恨。他的元神必然循着原主心神召唤而回。你是洞悉人性的魔君,喜怒哀乐爱憎欲,生死,耳目,口鼻。这其中任何一种,若到极致,非魔即神。你想让他们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七情六欲,谈何容易?”
“这就是我的事了”苍干收剑,难得正色道:“我欠你一次。”
“帝君一言九鼎,可我..大概用不上”长风摇了摇头,抹去皮肉上血痕,乘风而去。
*
苍干如愿,心情颇为愉悦。罕见地像个人也似走进舞阳殿。
大殿深处,榻上躺着个病弱书生,朱成碧半跪在他身前。
苍干举步,眨眼行至白药身侧,他低头看白药笔尖流泻出的药名,道:“我以为你只会杀生,想不到岐黄之术也有几分道行。”
他如此说着,忍俊不禁:“吃了你的药,”
白药拈诀,无由一阵风来,吹得纸上墨迹干涸。他眼角瞥过苍干,“问玄落在你手上,倒是不如引颈就戮痛快。”
“你又知道?”苍干亦步亦趋。
“你身上血气太重”白药淡淡道,“你手段酷烈,长久以往容易入魔。往后还是收敛些。”
苍干跟着他走近床榻,道:“道长除妖卫道,我若成魔,自有你渡我成正果。”
“我没那本事,”白药随意朝他摆手,示意他站住。自个却行至榻前,向朱成碧道:“卫真魂魄流落人间太久,已经虚弱至极,余火寻来时自然记不清前事。他以鬼气温养卫真,卫真这才勉强恢复,你将这两副药每日一顿喂他服下,安神压惊”
说着,他又取出一只方才亲手画好的符,“符可清心镇魂,压在他每日睡的枕下。他此时不记得前尘往事是正常的。”
朱成碧心中感激,起身长揖到地,“道长之恩,没齿难忘。”
这时,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探上来,轻轻搭在朱成碧手腕上。朱成碧浑身一震,手腕处微凉,脸上却轰然烧了起来。
“殿..殿下,你醒了,可有觉出哪里不适?”朱成碧几乎不敢碰他,怕他被自己掌心体温碰化了。
卫真这副容身躯体,是余火寻的一副刚过头七的病书生尸身,与卫真容貌有七成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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