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憎(1/2)
爱憎
世上诸般无可奈何之事,失而复得、得又复失大约算得上最锥心刺骨。
凌云道人尸身横亘在白药眼前,像一声恶毒的讥笑。白药面色惨然,盯着凌云道人失魂落魄也似,良久,他轻声说:“.....我这一世顺遂无忧,也曾为剑术小成而沾沾自喜,时人常以天纵英才赞誉,我竟也能恬不知耻领受。同门待我也极好。今日才晓得,这偷来的幸福安逸,代价却是他们的性命。得知我身份时,我亦报着可笑的期望,暗忖若我得神位,拨转那传说中的日月轮。纵是逆天而行,而我一人身死,若能换回凌云巅如旧,倒也求之不得。”
“现在明白我错得彻底”白药恍惚喃喃,“我才得知凶手不在天之下,所以这天人才姗姗来迟。不是迟一步,是对方步步为营,步步为赢.....我早该想到的...师父常与我说的那些别有深意的叮嘱,是我愚蠢又理所当然享着他们的爱护,当真以为我是生来的英才。是我的自负害了他们...”
白药两眼噙着悔恨,里头敷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冷冷地望着天穹。
苍干觑着自嘲自恨、形容萧索的白药,心尖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那个瞬间,一股涌向五脏六腑的酸涩怜惜让他头一次明白“肝肠寸断”四字并非人族浮夸的文辞。这种滋味他从未尝过,满腹苍白言语还没来得及出世,就被这股难以消受的滋味扼杀在喉咙里。
他终于有种何为“血肉之躯”的认知,此时此刻,他很不舒服。
——白药若流泪,他也不会如此无措。可白药这样哀恸,让他也体会到那无边无际的懊悔与悲戚。
苍干按上发痛的心口,想:我好像...真的堕为肉体凡胎之流了。
天枪皱眉,不愿在此时惊扰了他。却也不得补开口道:“天帝令在此地,声闻于我。我不得不奉命而来。凌云道人早已被天界除名,为何又能变作天帝模样?”
苍干视线倏地转向郁峥嵘,这男人跟在白药身后惯了,让人便以为他当真只是个脾气时好时坏的打手。他那双压在眼上的剑眉这时似乎格外锋利,眼神里渗出不容错认的暴戾,“你的意思是,姬檀不入流的召灵术法,是昆雪的法言令?”
郁峥嵘迟疑地摇头,“并非我为天帝说话,月神因吴刚那缕被击碎的残魂,拼上性命与天帝一战。虽然她因此归墟而去,可天帝也为之重伤,至今未痊愈,已许久不理天宫事宜。若不是花神之死,我如今便该在天宫护卫天帝安危,也不会下界。”
“那现在谁人做主处理三界政务?”苍干脸色丝毫不见好转。
“...东王公,扶桑帝”郁峥嵘道。
“吴刚,广寒君原来是当年那个戴罪斫桂的吴刚。他捂热了月神那副冰雪肝胆,最终却还是逃不过你们所谓的天罚。我师父恐怕就是觉得断绝七情六欲的地方,地狱也不如罢。”白药木然回头看来,“苍干,若我要寻回前世力量,该如何做?”
苍干立时望向白药,语声一顿,道:“..你想起来了?”
“并未。”
那些狂风般的情绪被他深深地压回平静的语气底下。
苍干罕见犹豫起来,继而他道:“世上最为纯粹的七情加身,你才能这一世的魂魄才能彻底找回前尘记忆。属于三千年前的你的神之魂才能听从你本心的召唤,从天地间涌动不歇的息吹中凝结重生。”
白药没作声,转而肯定道:“你与我师父是故人”
“..”苍乾道:“是”
大殿缺了顶,众人交手时的罡气遁去。露出明净澄澈天光,东方悬着半粒太阳正喷薄而出。
白药遥遥望着它升起,不知在想什么。他顺阶而上,一手拎着姬檀,另一手拎着姬筵,又走下来,亲自塞到苍干手上。回身矮身背起凌云道人,道:“看来的确有许多我不清楚的事,来日再细说,现在走罢。带上他们,与我回凌云巅安葬师父,今日就将姬筵的憎恨渡给我。”
“不行!”苍干想也不想便回绝:“你现在神思已然受了重创,纯粹的憎恨只能令你想起有关你憎恶的全部,更有甚者,你会彻底迷失在过去,你会疯癫。”
已走出两步的白药头也不回,语气森然:“那你可知道幕后是何人操纵?”
苍干自然不清楚,他原地走了两圈,焦躁道:“总之,在这件事上绝不可操之过急”
白药回望,“苍干,我不是在与你商量。”
苍干与他隔着几步远目光相接,有片刻失语。
他眼中有两潭压在冰面底下正沸腾的岩浆。
它们自相矛盾的共存,昭彰主人的痛苦,也告诉望见这双眼睛的所有人——君心似铁,不可违也。
那是与三千年前的白药,如出一辙的眼神。
前尘茫茫,苍干也想不起到底是哪一瞬间的对望,他便私自事先钦定了与白药会走到地老天荒。
他的眼神忽然化成一池水,柔波尽数向白药涌去。
“随你便是”苍干无可奈何道。
“等等..”郁峥嵘道:“留步!”
白药冷冷道:“怎么,你的天帝令都是个赝品,你还要奉命杀我?”
“不..不是,道长若前生是神族,可认得在下?”郁峥嵘忐忑问道。
这回没等白药没答话,苍干已席卷着人皇与白药摇落至数十里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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