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蒸(五)(1/2)
木樨蒸(五)
午膳时分,丽正殿鸦雀无声。
子都垂手侍立在西偏厅外,议事官员早散了,但谢衡还没出来。
方才?荷衣受刺激发?病昏倒,身?边只有谢衡。紫烟虽然也在场,但离了十多丈,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太子总不会因此就迁怒谢衡吧?他有些担心。
谢家老父曾任中书通事舍人数年,掌传宣诏命,深得天子信赖。
如今虽致仕了,可在百官中声望不低,而谢家其他兄弟也大都在朝为官。
上回谢衡遭降职家里没说什?么,可这次若是再受罚,怕是……
此?刻谢衡倒不怕受罚,只怕降职。
再降下去,王家那头可就有得说了,怕是王芫压力会很大。
他跪得双腿麻木,太子却仍伏案疾书,头也不擡。
墙角铜漏滴答作?响,伴着笔走龙蛇之声,在空旷的厅中极其明显。
侍候文墨的小黄门隶属于?内直局,恨不能把头低到衣领内,毕竟谢衡是他的主官。
终于?听到搁笔声,小黄门这才?如释重?负,迅速收起笔墨整好书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太子转身?去盥洗,谢衡眼尖,见厅中无?人侍候,忙揉了揉酸麻的膝,爬起来奉上巾帕。
他沉默着接过,仔细擦拭着手上水渍。
“你还在为降职之事耿耿于?怀?”他们很久不说话了,甫一开?口竟有些生疏。
“殿下明鉴,微臣不敢。”谢衡战战兢兢道?。
他放下巾帕,缓步踱到了窗前,仰头看到对面檐角停栖着几只小雀,叽叽喳喳,甚是热闹,不由驻足。
像是怕惊扰到,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你跟随孤多年jsg,向来沉稳明事,为何这回却如此?冲动?是存心叫孤难堪吗?”
这话太子家令也问过,谢衡当时只是沉默。可他知道?要是再沉默,东宫怕是待不下去了。
“微臣有私心,求殿下责罚。”他掀袍跪下,重?重?叩头道?。
“究竟是私心,还是受王家蛊惑,这并不重?要。”太子沉声道?:“如今最重?要的,是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他转过来屈身?相扶,谢衡诚惶诚恐,连忙自行起身?,匆匆整着袍褶。
王家大夫人的确有施压,但还不足以左右他的意志。
荷衣及笄那日的事让他如鲠在喉,被算计的愤懑和?苦恨充斥在心头,的确影响到判断,他答应带王家姐妹回京,其实是想迫太子尽早做出决断。
除君臣之谊外,他们也算是朋友。他偶尔会吐露心声,按照他的计划,是想等天子回朝后,以游历之名亲自去趟鲁地处理此?事。可是荷衣等得,王家大房却等不得。
“其实,孤也不该全然怪你。”太子缓了口气道?:“就算没有你,王家照样可以送人进京。只是……”他面露苦恼:“陛下对世家成见颇深,原本就不满意这桩婚。咱们一直骗他说荷衣病情稳定,与常人无?异。可今次他回来,若亲眼见到荷衣这种?情形,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偏激事。”
谢衡见他替自己开?脱,心里很是感动,可听他说出顾虑又后悔不叠,压抑着恐惧和?紧张道?:“话虽如此?,可木已成舟,陛下应该不会强行废除……”
太子叹息道?:“谁担心这个?”
谢衡瞥见他脸上的忧伤,心下顿时明白过来,抽了口冷气道?:“您是怕陛下以此?为由,又去叨扰崔园主人?”
听到崔园二?字,太子明显呼吸一窒,乌睫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脆弱和?无?助,“你知道?的,这种?事情他做得出来。”
天子向来喜怒无?常,行事不遵常理,他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
为了维护他开?国圣君的形象,无?论他有多出格,臣子们都会用尽全力去善后,去粉饰,这就使?得他愈发?肆无?忌惮,因为这世上没有什?么能真正约束到他。
正式和?离后,他常微服前往北邙山,名为巡视在建的帝陵,实则是去崔园附近转悠,偶尔也去叩门,但高墙内从未有过回应。
这明明是无?故侵扰,却被外界曲解成想与发?妻破镜重?圆,这其中定然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反正大家喜闻乐见。
身?为子女,大公主梅姬只当笑谈,只有太子焦首煎心。
他读过很多书,亦拜过许多师,可没有一卷书或一位名师能解他心头之惑:
面对离异的父母,子女当如何自处?
十二?岁那年,看着他长大的李尚宫辞官,欲去崔园投奔旧主。临行前她苦口婆心地告诫他,若真的顾念着母亲,就应当尊重?她的意志和?选择,不去打扰便是最好的关照,切莫自我感动,以爱的理由行伤害之事。
那些话他牢记于?心,从不敢越雷池一步,这倒是遂了父亲的心,他就是要发?妻众叛亲离,悔不当初。
可她若无?其事,毫不在乎,他却辗转反侧,狂躁难安,所以一次次离京巡访,沿着她当年行过的足迹,谁也不知道?他在追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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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应当做好心理准备。”谢衡冷静下来,轻声道?:“这事到底是崔娘子一力促成的,就算她和?陛下反目,可哪有父母能不管儿女婚姻的?无?论成败,陛下都有正当理由找……找她商议。”
太子返回书案前,将墨迹干涸的文书合起道?:“阿姊迄今未婚,嬢嬢也未说过什?么,她是真的……不想和?李家再有瓜葛。”
谢衡讪讪闭嘴,提到公主,他便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太子拍了拍那叠文书道?:“阿姊上表想早日回京,孤已经?驳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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