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中)(1/2)
结局(中)
荷衣此次来洛阳,族中不少子弟相随,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天子既然驾崩了,那王家理应效忠太子,否则多年努力将付诸东流。
如今这些人皆听命于王邈,他虽不擅长?政斗,可在文人中极有威望。
王家子弟在京畿附近东奔西走,到处游说,一面招揽人心?,一面宣扬王邈的学说。
如今太子病入膏肓,又?背负着不孝的罪名?,很多原本想投奔他的人都裹足不前。
王邈的补救之法是恢复皇后封号迁入帝陵,极尽哀荣风光大葬,毕竟世人最看重这些仪式。
再者就是大肆宣传太子为父侍疾的那些事迹,试图摘掉不孝的帽子……
在荷衣的悉心?陪护下,太子的病情稍微有些好转,却?仍不能进?食。
御医们都在想方设法刺激他的求生意志,可哪怕说到晋阳王李同?光私自离境,他也无动于衷。
荷衣犹豫良久,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待没人时悄悄对他说:“崔阿姨可能还活着,你?别再伤心?了,快些好起来去找她吧!”
这句话?果然起了奇效,他挣扎良久,艰难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荷衣百感交集,忙取出那只荷包塞到他手中,轻声道:“我见过她,这是她送我的。你?摸摸看,是不是她的绣工?”
他的手虚软无力?,根本?握不住荷包。
她便托到他面前,捉着他的手,让他用指尖触摸荷包上绣的字:“是不是给我的?这上面有我的名?字。不过这些字只能摸到,这会儿却?看不到,要?在阳光底下才?能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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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任由她握着,指尖在绣纹上来回摩挲了无数遍,游丝般的气息终于有所波动。
唯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
他一一辨出了那两句诗,苦涩的心?间沁出了一汪清泉,这的确像是嬢嬢喜欢的意境。可他却?不记得她的针法了,他已经十几年没穿过她做的衣裳了。
忽然间想起一件事,他不由激动起来,奋力?翻过身,想攀着榻沿爬起来。
可这副身体好像不是他的,竟由不得他操控,白白挣出了一头汗。
“你?想做什么跟我说。”他听到荷衣的声音,然后被她轻轻按了回去。
他很想开口,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握着帕子帮他擦拭濡湿的额角,又?在他手腕上绑了什么东西,柔声道:“这是你?送我回家时交给我的辟邪玉,我把它?还给你?,你?将来可得凭着它?去找嬢嬢。你?如今都长?这么大了,要?是没有个信物,她如何认得出来?”
听到这话?他好想大哭一场,最后一次见面时,他才?十一岁。
那天她又?发病了,女官和御医合力?将她制住。他从旁看着,不觉心?碎神伤,质问他们怎可如此对待皇后?
他们说她心?中郁结难消,常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大家也是不得已,只能在她发病时将她药倒或捆起来。
而她也只会在看到他们父子,或听到他们要?来时才?会发病。
母子关系为何会恶化到这种地步?他始料未及。想着来日方长?,只能慢慢化解了。
趁她昏迷的当儿,他亲手为她敷药包扎,帮她揉发缝间撞出来的肿块,后来不知?不觉打了个盹,醒来时竟发现枕在她臂弯里。
她虽然失去了意识,却?像孩提时那样拍抚着他的背。
久违的温情让他瞬间湿了眼?眶,却?不敢多留片刻,唯恐她醒来后看到他受刺激。
别的孩子做错了事,尚有机会悔改,但是他却?没有。那寻常的一面,忽成了永别,他如何能接受?
荷衣给他的希望太过美好,她说只要?他挺过去,他们就会有新的家。她说嬢嬢还活着,只要?他挺过去就能去找她。
可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心?里冷静下来后本?能地产生了质疑。
她若是真的珠胎暗结,王家怎么会瞒着?东宫上下又?怎会平静无波?如果她真的有了孩子,无论生下来的是什么,最后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都会是个男婴——他的继承人。
他能为扶光找个替身,他的属下就能给他找个儿子。所以这个消息并不能让他振奋,反倒让他更痛苦。
至于嬢嬢……人死怎么会复生呢?仵作验看过骨灰中的遗骸,的确是年龄与她相仿的妇人。婉姨说她出宫时只带了他的胎发和乳牙,而那个小荷包也在罐子里。
崔园早已荒芜,只留下几个无处可去的年迈仆妇,就连婉姨也走了,若嬢嬢还活着,婉姨绝对不会离开崔园半步……
他猛地一震,电光火石间,有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上回带荷衣去崔园拜会,虽未见到嬢嬢,却?见到了婉姨。她看上去病的很重,那罐骨灰会不会是她的?嬢嬢若活着,婉姨不会离开。婉姨若活着,嬢嬢也不会离开,除非……
他忽地翻身跌下了榻,荷衣正好去旁边剪烛花,听到响动吓了一跳,惊呼道:“阿兄,你?怎么了?”
她飞奔过来将他扶起,他伸长?了胳膊,气喘吁吁地在榻下摸索着,不知?触到了什么机关,就见厚实的硬木榻下竟现出一个暗格,然后再没了力?气。
“这是?”荷衣从中扒出一个小包袱,解开一看,是个襁褓样的东西。
她迟疑着将那用丝带捆着的小包裹放到了他怀里,他一把搂住,激动地抚摸着。
荷衣终于认出来了,这是他四五岁时穿的小棉袍。原是梅青色,年深月久已经浅淡如烟。
崔阿姨离开汶水之滨时,他没去送行,而是抱着这件躲在墙角掉泪。她跑上跑下,找了半天才?找着,又?安慰了许久,他才?终于红着眼?眶出来见人。
其实那件事她早就没有印象了,都是听父母谈笑时说起,脑中这才?生出了画面。
每年六月初六晒衣节,他都会抱出那件小棉袍,踮着脚尖在晾衣绳上摊开,中途还不忘去翻一下。
她觉得好生古怪,后来才?知?道那是崔阿姨用自己的旧衣改做的,他每回想嬢嬢时,就抱着那件衣袍发呆……
他聚起心?神,费力?地比对着荷包和棉袍上的针脚和纹样。荷衣取下灯罩,将蜡烛拿过来帮他照明。他看了半天,身子一软,趴伏在榻沿含含混混说了句什么。
荷衣凑过去分辨他的口型,惊喜过望道:“饿?”他微微点了点头。
御医说只要?知?道冷热饥渴便有希望了,荷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紧紧抱住他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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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荷衣正坐在窗前打盹,忽听帷幔后有人轻叩玉帘钩。
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查看,见jsg冯珂一脸喜色,招手将她引到殿角,小声道:“崔郎君回京奔丧,得知?殿下的病情后很是忧心?,带孩子过来探望,殿下这会儿醒着吗?”
“崔郎君是哪位?”荷衣嘀咕道:“长?安崔家虽是皇后的娘家,可殿下一点儿都不待见他们。”
冯珂知?她误会,笑着摆手道:“不是皇后的亲兄弟,是堂弟崔六,早年就跟着皇后,和殿下可亲了,当年……”他顿了一下,有些唏嘘道:“原本?可是前途无量,也算大行皇帝身边的得力?猛将,可因?为那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便辞官去了崔园。殿下又?是送房舍田产又?是送财帛奴婢,还给了随时出入宫闱的特权,可这些年他都没来过。”
荷衣也觉伤感,暗叹着原来夫妻和离,为难的不只是孩子,还有身边亲友。
“方才?他说困了,想睡一会儿,我去看看醒了没。”荷衣转身走了进?去。
在榻前站定,轻声道:“崔家阿舅来了,要?不要?见?”
太子并未睡着,只是躺着闭目养神,听到这句话?立刻睁开了眼?睛,又?惊又?喜道:“快、快请。”
外边冯珂得令,立刻喜滋滋的应了声小跑着亲自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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