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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良开始过一种很新的生活。
准确的说,是开始体验一种很新的生活状态,这种崭新的生活状态也带来了一些可能说出来会令他人感到十分不适的凡尔赛烦恼。
她觉得自己钱来太快太容易了。
这不是说沉良不喜欢发工资视金钱如粪土,而是她总有一种感觉——她觉得自己以前也是挣过钱的,但是那个钱挣起来总是让人不断惊呼“钱难挣,屎难吃”,并且还会有一些层出不穷的骚操作和突发状况让人大呼离谱。
但是现在、现在这种情况,和沉良潜意识里面的“工作”是有很大不一样的。
敷衍的扫扫地,擦擦桌子,和海妖玩一会儿。还要并不是什么野性难驯不好伺候的物种,他总是表现得顺从又乖巧,对她说的话就算不是言听计从,也非常好说话,两个人在这里有商有量,互相还能开开玩笑,相处非常和谐。
然后发工资时间一到,某付宝到账。
这一度让沉良觉得自己是不是误入奇怪诈骗公司——但是诈骗公司都是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想要把钱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去,哪有像这样想把钱装进她口袋里的???
真叫人头秃。
沉良,忧心:“你说,我这个钱是不是来的太快了?”
海妖:“会担心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你过得还不够疲惫,要不请你再把这个水池给我打扫一下?”
沉良,立刻:“我觉得这个钱挣得其实还挺艰难的,这个确实是我应得的。”
她现在坐在水池边上,身边放着自己的水桶拖把等工作用品,脚泡在冰凉的水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水,偶尔水花溅到她的身上也不在意,昏昏欲睡的晒着太阳。旁边,海妖头枕着他的手臂趴在池子边,那条硕大的尾巴波光粼粼,也像沉良踢着水一样轻微的摆动,在水中,这条尾巴上属于海洋生物的部分便被放大,水面的浮光交错着鳞片本身的绚丽光彩、精英纹路,非人感的美丽偶尔会让人失语。
“你又在看我的尾巴了。”海妖声音懒懒的:“想摸摸看吗?”
这个问题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海妖就已经问过了。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来着......
被温暖的太阳抚摸,像一只懒洋洋的猫一样头脑发昏的沉良听见自己这么说:“不用了,我看看就行了。”
被拒绝的还要不置可否,那条蠢蠢欲动的尾巴沉了下去,看上去有点恹恹的,之前流光溢彩的色泽如同熄灭了一样。
“你总是拒绝。”海妖说:“可是你看起来并不讨厌它。还是说你害怕鳞片类的生物吗?”
那倒不是。沉良觉得自己可能在很久之前——到底是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上学的时候?也可能是更早。反正就是以前,她可能还会害怕巨大昆虫或者多足生物,比如南方大蟑螂或者澳洲钢筋蚯蚓什么的,处理作为食材的鱼时摸到它身上那一层滑滑的粘液也会感觉心里格外的膈应,但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症状就像是被强行治愈了一样。
她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担任过两年的心理委员,上过基础的一些心理委员培训课程,老师给他们介绍了一种叫做“电梯疗法”的心理疾病治疗方法,说的是把一个人和他排斥害怕的东西高强度的放在一起,比如说一个人害怕老鼠,那就把他和一群老鼠一起关在完全封闭的电梯里,过一段时间等电梯再打开之后,他面对老鼠就会非常坦然了。
当时还是一个普通大学生的沉良:???这是什么酷刑啊!救命!谁敢这么对我我就和谁同归于尽!
后来她自己专门去查了,好像心理学上没有这种疗法,这可能是当时那个砖家老师自己杜撰出来的野鸡疗法。
但这种“电梯疗法”作为沉良某种意义上接触到的第一种“心理治疗方法”,还是给她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比如现在,沉良老觉得自己现在这种平和的精神状态可能就和“电梯疗法”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因为自己遭遇过更高强度的离谱事件的洗礼,所以才让她对多足虫子和粘液完全失去了敬畏,甚至看到后还会冷笑一声,发出“就这”的声音。
然而矛盾的地方就出现了。从客观来看,这个猜测可能性不太高,因为她是一个毕业之后做了三年家里蹲的家伙,现在才开始工作,在家里的这段时间,她应该没有机会遭遇这些高强度的离谱事件。
她又看了看海妖的尾巴。平心而论,这条尾巴过于美丽,有时候美丽的东西是所以进化成这个样子是为了让它们更好的存活下来,比如有恶臭和毒刺的动物和昆虫所具有的鲜艳色彩和斑纹(没有暗指海妖有恶臭或者毒刺的意思),这是它们在上万年的进化中不断演化出的警戒色。
美丽的东西令人心向往之,然而沉良总会对这些美丽得超出阈值的东西格外警惕。
也许是她思考的时间太久,海妖的眼睛看过来,带着询问。那双眼睛和水面一样波光粼粼,宝石的光泽在他的面前相形见绌。这个天生的发光体此刻正在毫不掩饰的发散自己的魅力,甚至调整了自己手臂的动作,让他的肌肉线条更加流畅美观,湿漉漉的头发都显得他楚楚可怜。
温柔弱势的神情,精致美丽的脸庞,蓬勃强壮的身体,流光溢彩的尾巴。
这个姿态......
沉良陷入沉思。
“海妖。”她轻声呼唤。
“我在这里。”海妖回答的声音更轻,如同一阵风,带着海水的潮气吹在沉良的手掌上:“你有什么吩咐?”
“你......”如同恍惚,又像为难,沉良欲言又止,眉头都轻轻蹙起。
“想说什么?”海妖笑容温和,言语更加温和。伴随着哗啦的水声,他手臂肌肉绷起来,撑着池边沿,整个上半身都跃出了水面,水滴像是液态的黄金,从他的身上不断滚轮廓下去,顺着胸膛、腰腹,一路滚落到那条波光粼粼的尾巴,顺着那些耀眼的鳞片重新汇入水池当中。
海妖离得更近了。他笑容灿烂,如同真的在引诱水手亦一般,“我在听呢。”
沉良:“......我是想说,你是不是发×了?”
海妖:......?
海妖:???
海妖,震惊:“你只是想说这个吗?好粗鲁啊,你只是想说这个吗?”
沉良:“???那不然呢我是饲养员啊你忘记了吗?饲养员不就也应该非常关注自己饲养对象的身体健康精神健康和生理状态吗?我不知道别的动物园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但是我是第一次当饲养员,我想是不是应该推荐你做个绝呜呜呜——”
海妖一把捂住她的嘴:“好了好了可以了,再说下去就不礼貌了——我给你个机会,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思考一下有没有别的想说的。”
沉良更加问号了。
海妖的手太大了,一下能把人半张脸都按住,她两只手才扒拉掉海妖,整个人都很迷惑:“不是,谁能接受饲养员和自己饲养的对象发生什么事情啊?难道你是支持吸血鬼和自己的血仆谈恋爱的那一派吗?我不是,我是反对浪费和玩弄食物的光盘行动支持者,在这方面我一直都是站吸血鬼元老院‘不许和血仆谈恋爱’的那一派。总之我反对玩弄黄金脆皮大鸡腿。”
海妖,错乱:“这件事情和我们两个之前说真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我确实支持吸血鬼和血仆谈恋爱啊,我见过的这种关系他们都生活很幸福这有什么问题吗?而且你曾经都收过吸血鬼异种婚姻的请柬,你还给人家送了礼物和祝福,你现在说你其实不赞同这门亲事?而且这和光盘行动有什么关系啊!”
说完之后,海妖仿佛这才发现自己的思维也被沉良饶了进去,立刻又拉回正题:“不对,为什么你看到我,我这样,你只能想到我是不是发×了,你不能多联想一点吗?比如我为什么会这样!我面对其他人可从来不会这样的啊!”
海妖有点崩溃:“我是可交流的人形生物啊!我不够漂亮吗?为什么你根本就无动于衷啊!”
沉良:啊?
啊这啊这。
沉良,懵逼又无措了几秒后,诚恳发问:“那个,我需要有动于衷吗?饲养员要谈恋爱很麻烦的,而且我觉得饲养员和饲养对象谈恋爱,这样很不专业,也很没有职业道德啊。”
海妖没说话了。
海妖看着沉良,笑容当中的塑料感渐渐地多了起来,然后动动尾巴,整个人向池子中心游,缓慢的让水没过头顶,独自一个人沉到池底下,吐出一串泡泡生闷气去了。
沉良挠挠头,觉得这个时候如果自己表示理解对方的心情,那这件事情就会变得麻烦,也许还会有一些连锁反应。海妖......这个称呼就像是人类一样,几乎没有人会用这个词语来作为自己的名字,他作为“海妖”的一员,一定有独属于自己的名字。这个名字好像就在嘴边,舌头一定就能脱口而出,但就差临门一脚,她就是想不起来。
馆外,风声大了起来,于是沉良的念头立刻被抛诸脑后,重新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
海妖对于自己怀抱有特殊的感情,如果放在其他时候,放在更合适的时候,沉良觉得自己也许会好好地和他谈谈,但是现在,她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处理无关紧要的情感问题。
要不就先这样,等双方自己冷静一下说不定就会变好了——而且这种模式感觉遭遇过不止一次,沉良觉得也许海妖再过一小段时间就会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她离开水池边,拿着拖把走到海妖馆内的小桌子旁,翻开自己的小本开始写东西。
说是写,其实只是勾画一些没什么意义的线条。这种机械的动作会让自己的思维变得更加专注,但这种需要辅助思考的动作只有在她状态不好或者焦虑的时候才会出现。
精神状态有点糟糕,但我并没有相关感觉。沉良想。
这也许还和饱和度过高的世界有关,和催促自己要尽快去探索世界融入世界的这位“姜女士”有关。那海妖是什么定位呢?她私心里觉得还要和那位“姜女士”不是一伙的,姜女士认为她是它、她......算了还是用“它”来指代“姜女士”吧。那位“姜女士”认为自己是它的孩子,说她们两人是血脉相连的亲族,沉良对此不置可否,她隐约能够感受到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不能贸然的做出回答,但是正因为她无法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所以现在她在对这世界的探索陷入了瓶颈。
应该怎样做。
沉良舔了舔嘴唇。
应该怎样做,才能离开......
她听见风声。海妖馆之外,风声如同怪物嚎叫,无形的气流凝成了实质,尖锐粗粝的爪子疯狂的摇晃着海妖馆的外墙,玻璃穹顶看不见明媚的阳光了,外部漆黑一片,深深浅浅的黑爬了上来,星星点点的红也出现了,像一个又一个往里窥伺寻找的眼睛。玻璃穹顶不堪重负,发出可怜的哀鸣,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痕,落下的玻璃碎片在水面上掀起了一丝涟漪,涟漪迅速向外扩。
唯有水池底的海妖能带来一丝光亮。
他就这样沉静的漂浮于水中,在微微哼唱的声音之中,浮动的光从水面上腾起来,成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柔柔的向外散去。涟漪穿过沉良,给她镀上金边,然后剩余的继续扩散,一直到融入墙壁,融入玻璃穹顶,与那些从缝隙当中挤进来、想要吃人的黑雾奋力厮杀,将它们阻挡在外。
思考中断。
沉良对于自己的大脑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切断思考就像关闭电流的开关一样,只是偶尔,这个开关会有点接触不良,总是会有一些念头从断开的开关里挤出来。
沉良依然冷静又懒散,那些原本是用于辅助思考的线条并没有中断,在她的笔下又被勾勒成了一条一条的辅助线。
她画出了一个在冒险海洋当中仰泳的水豚。
当然这更像是一个在土地当中被翻出来的土豆。
能够思考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沉良翻看自己前几次的画作,从第一幅图开始,她的画面越来越简单,外面世界反应过来的时间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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