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2)
第三十九章
何有如此美梦,叫人长醉不愿醒。
云不意睁开眼睛,愈都的山水风光早已远去,身前是浩荡辽阔的战场,地上残肢枯血无穷无数,像一条残酷的道路,铺向视线尽头。而在白骨垒成的高坡上,竖着一杆残破的旗帜——
夕阳晦暗,残旗招展,如同梦境最后的锚点。
云不意身上还穿着梦里裁制的新衣,正红色,琨着毛边,靴子的厚底踏过粗粝的地面,脚底竟被硌得生疼。
他缓慢行至坡下,仰望上方,只见旗杆上握着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手的主人已然死去,盔甲、面容皆被鲜血浸染,唯有拧紧的眉毛能看出他的不甘。
云不意在一片血污中认出了他,是常谙。
云不意没有走到坡上,那样实在太不敬组成高坡的战士。
他继续往前,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周遭景色丕变,自战场变成了青山绿水。
山水前有重建的愈都,山水和愈都之间有几座并立的新坟。
又是一年雨季,雨水将天地洇得晦暗。
一名身着青衫,打着油纸伞的少年走到几座坟前,挨个除草掸尘,然后在伞下放一只小铁盆,将带来的纸钱烧尽。
他没有说话,没有回头,没有落泪。
云不意看不到他的模样,只觉得他有些熟悉。
做完这些,少年站起身,突然像察觉到他的目光,将伞倚在肩上,慢慢回过身来。
于是云不意看见了自己的脸。
少年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眉宇间却有着与他绝然不同的晦涩沉寂,他的双眼也似一潭死水,脖颈上更有一圈红色的缝补痕迹,仿佛头身曾经分离,又被人妙手缝合。
他张了张嘴,意识到自己发不出声音时一怔,旋即微微弯腰行礼。
云不意条件反射地上前一步,却像为这个摇摇欲坠的梦境添上最后一根稻草,致使空间轰然破碎,残缺的画面映在雪花般的碎片里,洋洋洒落。
云不意伸出手去,只碰到了一片冰凉,耳边却悠悠飘来一声轻柔的——
“多谢。”
那不是少年的声音,或者说,不是他云不意的声音,而是好几道声线融于一体,有低沉的,有清亮的,有温柔的,因语速不同而见错开来,其中三道于他而言颇为熟悉。
它们分别属于云长生、常谙和冷焰,而剩下不熟悉的那几道,应该是云不意……是那个少年真正的义父与舅舅的声音。
大约是入戏太深,云不意下意识追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可刚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从身后抓住。
很快,那人用力将他一扯,他便扑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有人从背后拥抱上来,仗着身高之利把云不意牢牢扣在胸前,下巴抵在他肩头,轻声道:“别追,那不是你的人生。”
云不意恍然惊醒,偏头看向肩上那张脸,乌发雪肤,眉眼深静。
他条件反射唤道:“冷天道……”
话音未落,突然卷起的风吹得云不意闭上眼睛,待他再睁眼,已经恢复为真身——不是小精灵体型的草苗,也不是生有许多藤蔓般的分枝的灵草,而是一棵扎根在云雾水汽之间的……树。
云不意呆滞半晌,做出了朴素且充满力量的反应:“我靠靠靠靠靠靠——”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为什么做个梦的功夫,他就从草本植物变成木本植物了?!
……
昏云山的云海之间,今日生出了一道拔俗身影。
那是一株足有百丈高的巨型树木,枝叶繁茂,撑开来能让整座昏云山都置于自己的荫蔽之下。
和普通树一样,它有遒劲的枝干,有碧绿的叶子,不同的是它的枝与叶皆焕发着玉质光泽,仿佛不是大自然天生地养的绿叶植被,而是神灵以美玉雕琢而成。
它高高立在那里,便宛如一个奇迹。
“奇迹”本树云不意麻了。
挂在他树枝上,刚刚醒转的冷天道和玉蘅落也麻了。
玉蘅落一脸迷茫:“书上没说灵草还能二次变身成灵树啊……”
云不意抖抖它挂着的那根树枝,有点绝望:“不仅书上没写,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事。话说……以前有过类似的例子吗?”
玉蘅落摇头,扭脸看冷天道。
冷天道盘腿坐在比自己身体还宽的枝干上,掸掸衣服又想了想:“话本子里有,正经书里没有。”
……说了还不如不说。
云不意是没有眼睛,要不然高低得把白眼翻到后脑勺去。
这时,冷天道用指尖扣了扣他的主干。
“做什么?”
“你试试,看能不能自由控制这具新身体。若是可以,先缩回方便行动的大小。”冷天道说道,“我们应该是通过了昏云山外的阵法。”
云不意恍然大悟,连忙照他的话做。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