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下)(1/2)
结局(下)
洛阳,沿贤里。
最东头的院中有株梨树,正黄昏,风过处残花如?雪,稀稀落落飘坠满地。
两个仆人搬来梯子,往檐下jsg挂灯笼。
阶下站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婢女,正仰头叉腰指挥。
“菱歌,”过厅内响起?一道温婉女声,“去看看六郎他们回来没。”
“是,夫人。”那婢女一面脆声答应,一面转身小跑着穿过了庭院,她脚步迅捷,裙角带起?飞花满地。
菱歌刚拉开门闩,就听得马蹄声如?雷,连忙奔下台阶朝路口望去,烟尘中?出现了一匹黑马,骑士一身素装,正是主?人崔佑,不禁满面喜色,回身扬声道:“夫人、夫人,回来了……”
仆人们挂好了灯笼,擡着梯子离开后,厅中?闪出一道婀娜的丽影,却是个素衣淡妆的中?年女子,气?质娴雅,举止端庄,款款步下台阶迎了过去。
“露露,”崔佑满头大汗,大步奔进来握住她手?道:“还真?是……”
“嘘!”白露擡手?轻轻按在他唇上,示意他进去说。
两人手?挽着手?,一路穿廊过院,匆匆到了内室,白露关上门,神情焦灼道:“阿护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一面说,一面递上帕子。
崔佑随便擦了两把,丢过去不偏不倚搭在了铜盆边沿,不觉有些得意,扬眉笑道:“准吧?”
“比阿护还幼稚,”白露没好气?道:“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崔佑收起?笑脸,拉她坐下沉声道:“咱们先前猜错了,轩郎不是在装病,居然?是真?的。看?那样子,像是从鬼门关刚出来。他这些年变化很大,有了些人情味,也热忱了许多……我是真?没想到,阿姊的事对他打击那么大!”
“他有没有看?出端倪?”白露忧心忡忡道。
崔佑沉吟道:“我实在看?不出来……”
白露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嗔道:“你要是能看?出来,那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这怎么能怪我?那孩子从小就心深似海,连阿姊都摸不透,更何况是我?”他有些纳闷道:“有件事很奇怪,他竟然?对崔园的事只字未提,满心满眼都是阿护,喜欢的不得了,说想让阿护陪他几?天,阿护自己?都愿意,我总不能说不行吧?”
白露有些紧张道:“他会不会对阿护说什么?”
“这谁知道呢?本来我想一个人去的,你说让带上孩子,这下好了……”崔佑摊了摊手?,没好气?道。
“我是想,那么大个孩子,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带出去,省得他多心。再?说了,阿护从襁褓中?就跟着咱俩,身边的人哪个不知道他是我们的孩子?”白露道。
崔佑压低声音道:“血脉这种东西,是说不清楚的。你是没看?到,他瞧阿护的那眼神,就像、就像……”
“像什么呀?”白露见他憨憨的,有些好笑道。
“就像看?孙子。”崔佑终于想到了合适的比喻,白露却差点?笑岔气?:“他连儿子都没有呢,还孙子?”
“哎呀,我也说不清楚,等你见了就明白了。”崔佑是武夫,肚子里没多少文墨,实在想不出和蔼、慈爱这种贴切的词语。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见到王家荷衣了。那孩子如?今出落得可标志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他还没说完,白露就笑得直揉肠子,待缓过气?才推他道:“你若当人家面这么说,以后我就当不认识你。”
崔佑皱眉道:“我是长?辈,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当面夸人家未过门的媳妇啊,只在心里想着阿姊真?有远见。漂亮倒是其次,这孩子性情特好,一点?儿都不像没嬢没……”
白露再?次捂住他的嘴,无奈道:“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够把门的?就算夸人也不是这么夸的,以后再?别提这一茬。”
崔佑便有些着恼,拨开她的手?道:“你还听不听?”
白露忍着笑,连忙点?头道:“听!”
他缓了声气?道:“轩郎如?今变得通情达理,她应该功不可没。这俩人……啧啧,将来怕是真?能成千古第一帝后楷模。”
白露心下一痛,不觉黯然?神伤,摇头道:“这话是陛下当年对娘子的承诺,可你瞧瞧后来……还是不要轻易说得好。”
“轩郎和他不一样,”崔佑梗着脖子道:“等你见了就明白了。”
“他给?了你什么?你怎么突然?这么向着他?”白露心下起?疑,嘀咕道。
崔佑的脸刷得红了,有些心虚道:“他是我外甥,外边人误解他诋毁他,我向着他还有错了?”
白露笑而不语,只直勾勾盯着他。
他实在招架不住了,遂摆手?道:“罢了,反正你总会知道的。明日我要去城北大营,到时候会有人接你进宫。长?秋宫那边设了阿姊的灵堂,你过去照应照应,也离阿护近一些。”
白露意味深长?道:“赋闲多年,总算心痒了?”
“你就别打趣我了。”崔佑不好意思道:“我是男子汉,若一辈子碌碌无为,当年岂不是白白脱离本家了?就算不为着自己?,也得为了你和阿护拼一把。”
他年少时鲁莽急躁,为了替崔灵蕴强出头,曾打了李珑宥一拳,结果发现是场误会。
事态平息多年后,那两口子却反目了,崔佑生怕李珑宥哪天翻旧账,也怕连累崔灵蕴,这才决定辞官。
如?今李珑宥驾崩,崔灵蕴也……
上一辈的恩怨基本烟消云散,正好太子愿委以重?任,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那我们母子的前程,可都系在六郎身上了。”白露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往后就辛苦了。”
崔佑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道:“一定让你荣封诰命。”
白露忍俊不禁,轻抚着他的手?背道:“时候不早了,快出去洗把脸,该用饭了。”
她本是婢女出身,能得自由已是意外之喜,至于诰命夫人这些压根就没想过。
她和崔佑成婚多年,始终不见有孕,也不知道是谁的问题。她表面上风淡云轻,内心却很焦灼。
崔灵蕴自然?看?得出来,便问道:“若有朝一日阿佑辜负了你,在外边有了骨肉,你当如?何自处?”
她怔了一下,回答说:“真?有那一天,我反倒安心了。大不了回来继续侍奉娘子,崔园这么大,总不会没我容身之地。”
崔灵蕴苦笑着摇头道:“真?傻,寻常婢女想脱奴籍比登天还难,哪有往回跑的?”
但凡有点?气?性的人,都不会一辈子愿意为奴为婢,可她是崔家的家生子,十几?岁时追随崔灵蕴进了前齐宫廷。
崔家败落后,她的父母家人也跟着流放,大都死在了路上。她一个弱女子,除了追随旧主?还能有什么出路?
崔佑早就钟情于她,但崔灵蕴始终不开口,直到他说会明媒正娶。
后来他被父亲从族谱抹去,名义上便是因他不顾劝阻迎娶婢女。
可白露明白,崔家父兄都效忠萧齐,和他划清界限是怕将来连累他,本意也并非驱逐,是想让他自立门户,万一本家灭绝,他这一脉也可以继续传承。
所以婚后无嗣,她的压力?真?的很大,有时候甚至希望崔佑主?动犯错,这样她好得解脱。毕竟连李珑宥那样轰轰烈烈的爱都靠不住,还敢对哪个男人抱希望?
但崔佑偏生比大家想象中?的都忠贞可靠,多年来陪她到处求子,再?三宽慰开解,也说实在不行就收养一个,可是一直没遇到投缘的,直到阿护诞生……
崔园自然?是不能呆的,否则一旦走漏风声,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阿护刚一出生便被他们带出了洛阳,这些年一直养在外边,就连崔佑的好兄弟李承运都没见过。
他们是崔灵蕴的至亲,李珑宥驾崩可以不闻不问,但崔灵蕴的死讯传出来后,他们却不能视若无睹,否则太子定然?会起?疑。
阿护也到了开蒙的年龄,将来总得出来见人,他身子单薄,不适合弓马骑射,那就只能读书了。
对天下学子来说,还有比洛阳更适合的地方吗?正好有宅子田产,他们便决定回来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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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长?秋宫便派人来接白露。
崔灵蕴成为大卫皇后时,她已经嫁给?了崔佑,便没跟着来,开国之初百废待兴,后宫更是一片忙乱,崔灵蕴整日忙得晕头转向,她便也不好打扰,只在她回崔园小住时才去探望。
时隔多年,再?次来到长?秋宫,只觉得分外陌生。
广场上搭建着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金碧辉煌,五彩纷呈,是由无数能工巧匠连夜赶工,为皇后所制的冥宅。
周围守卫森严,铁甲林立,过往宫人目不斜视,白露便也不敢多看?。
柔仪殿是停灵处,只见白幔飘舞,灵幡招展,阶下僧道分列两边,诵经之声不绝于耳。
白露有些恍惚,不由得想起?了婉妙,想jsg到她这这一生都不会有名字,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
崔灵蕴这辈子都在安排身边的人,也在和大家一一道别,婉妙是最后一个……
“嬢嬢!”殿中?响起?孩童稚嫩的声音,白露刚迈过门槛,就看?到阿护跑了过来,她连忙蹲下身将他一把抱了起?来。
“昨天,阿兄还问我有没有想你,今天你就来了。”阿护亲热地搂着她道。
神龛前跪着一个苍白纤细的少年,衣冠胜雪,憔悴支离,眉目间有几?分惊心动魄的熟稔。
她的心微微颤了一下,知道他应该是多年未见的太子,一时来不及多想,忙抱着阿护上前见礼,早有宫女从旁扶住。
太子略微颔首,淡淡问候了一声,转向阿护道:“去找茱茱和王家姊姊玩吧,阿兄想和你嬢嬢说几?句话。”
阿护感觉到白露的紧张,不由抱紧了她,摇头道:“我想陪着嬢嬢。”
白露看?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忙放下阿护,摸了摸他的头道:“乖,大人说话,小孩子不可以在旁边的,嬢嬢一会儿就去找你。”
阿护只得行了个礼,跟着宫女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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